一颗诗心入画来 —— 三访邹传安

叶梦

邹传安先生长的酷似鲁迅，他个子不高，着中式布扣对襟衫，平头、留着和鲁迅差不多的胡子。他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仁慈和温厚、幽默与智慧，但没有鲁迅那种骨子里睥藐一切的冷。

邹传安先生开口说话，是清脆的音乐感极强的新化乡音。我从他的声音里感觉到他的豁达。我感觉新化人都有一种能够超越常人的坚韧；一种追求什么就一定要攀登到极致的韧性；一种创造的力量。邹传安先生就是一个典型的新化艺术家的样本。

邹先生喜欢笑。听他爽朗的一声笑，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受到了感染，就像他的彩笔渲染得一样，似乎这个世界就变得明朗起来。

他让人一见如故。人活到这个境界，举手投足都显示着他的胸襟与修养。

邹先生的画室“知止斋”。他说“知止”是提醒自己在物质的追求上要知足。而他对艺术的追求和创造却是无止的。正因为它有了良好的心态，才会在工笔花鸟画的创作上抵达这样的高度。

我在认识邹先生之前，一直对中国传统的工笔花鸟画兴趣不高。传统工笔画马上使我想起牡丹、鸳鸯之类的图式。我不喜欢工笔花鸟是因为工笔花鸟画的程式化的语言，题材与表现手法也大多相同，感觉工笔画中的鸟兽虫鱼像标本，没有生气。

第一次走入邹先生的画室，看到了他正在创作中的作品，我感到惊讶！他使我改变了对工笔画的看法。他的作品和传统的工笔画不同，有意境、有诗一般的场景和氛围。他画作中的花与鸟大多都开放或跃动在月夜与梦幻的场景中，存在于虚实相生之间。实的部分明彻朗润，虚的部分则透着梦幻般的诗意与迷离。那些大朵的菊花，开的是那样饱满，那样有层次，那样有生气！色彩的丰富、空间的真实，有清晰可见的叶叶相生的层次和立体的花瓣组成，几乎嗅得到花的芬芳！那些栖息在篱笆上的鸟雀，那样机灵与警觉，一根根翎毛是那么逼真。最重要的是邹传安先生的工笔画在承接传统的同时有自己独特的创造。工笔画界的同仁把邹传安先生对于工笔画创新的画法叫泼彩法。这样的工笔画因为有了气韵与生命，和传统的工笔花鸟拉开了距离。

他把自己的一颗诗心融入了画中，泼彩只是一种营造意境的方式。他随心所欲地渲染画面，得到的是他内心需要的那个场景和意境。我从他的画面里看得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诗人，他用色彩在吟唱。他的题画诗格调很高。他把客观世界的花鸟，都融合到了他的情感世界，画面处处泄露出了他的诗心与智慧。

他用一颗诗心作画，最擅营造氛围，画面整体的意境是那样的雅、那样大气。无论梦境与虚幻，细节却那样真实，一点也不马虎，非常耐看。他最讲究虚与实的关系，作为一个艺术品，也就因此有了长久的艺术生命力。他的《美人谷》是我最喜欢的一幅作品。在梦幻场景下的罂粟花谷，叫人想起电影里面的蒙太奇镜头。金雾缭绕的调子里面，各色的罂粟花像妖姬乱舞，色彩变幻之妙，叫人心旌摇动，简直不像是人间的花朵，像一群神话里的花妖，在微风下婀娜多姿，风情万种。这样的作品，在我看来都是传世之作。

《古胄凌烟月上时》描绘的是一个灰云遮月的夜晚，苍烟色的山石、遒劲的古梅树，构图的奇特、意境的诡谲，是多么写意的场景。然而虚幻里相偎的一对鸟，却是那么清晰而温暖。这是一幅叫人难以忘怀的佳作。

邹传安先生在创作中所追求的，既是大自然的真实存在，也是他心灵的反映。他的作品不完全是客观的描摹，更多的是融入了主观的情感，表达出了画家的境界。

我想看看邹传安先生作画的过程，便再次拜访了他。2006年元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和他的弟子安琪看他画画，不做刻意的采访。

邹传安先生的工作常态，与一般画家大不相同。他的画室非常洁净，画案左边的小几上，并排放着干干净净的毛笔和好几幅老花眼镜。他带着深度的老花眼镜，握一管极细的毛笔，在已经勾好线条的工笔画上细心地染着色。我们屏声静气地看着，仿佛我们所在的画室已经与深圳这个浮躁的世界相距很远了，并被带到了画家笔下的那个天外的鸟语花香的世界里去了。

忽然就来了客人，原来是邹传安先生的学生，深圳关山月美术馆的陈先生。他带来自己没有完成的作品给邹传安先生指点。邹先生很认真地看着画并给他加以点拨。

在深圳，有这样一个工笔画家群体，他们团结在邹传安先生这个领军人物的周围，不定期的在一起切磋，形成了良好的艺术氛围。一个优秀艺术家就像一棵大树，他的浓荫惠及了周围一批艺术的追随者。

画着画着，邹传安先生说：“我说了要给你写一幅字的。”他信口就吟出一联：“叶叶相生大地承荫，梦梦因缘人生得意”。呵呵！把我的名字也嵌进去了。邹传安先生的字真好！他应该算得上一个有名的书法家了，但是它书法的名气被画家的名气掩盖了。他的题画诗极有文采，当然，也是画名掩盖了诗名。

次日晚上我们再去的时候，我看见邹传安先生桌上未完成的画板上多了两只漂亮的小东西：一只螳螂，一只小甲虫，我看着那两个被邹先生细心勾勒出来的小精灵，满心的欢喜！那么小啊！灵气十足啊！一只小小的螳螂，生猛、活跳，和真的大小差不多大。我问邹先生：“画这样一只螳螂要多久呀？”回答说要大半天的功夫。这个时候，我才理解在每幅作品的后面，凝聚着工笔画家多么艰辛的艺术劳作。

和邹先生谈话，我感觉特别轻松，说起世间一些我们彼此熟悉的人和事，处处见识到这位艺术家的情怀。他从没有借助自己的艺术成就和艺术声名去结交权贵做一些牟取名利的事情。他在画界的影响完全来自国家级艺术机构的收藏和艺术市场的拍卖和评价。中国美术馆收藏了他的4幅作品。近年来他的作品曾经有9次参加国际拍卖，全部成交，成为收藏家热门求购的品种。他的作品的价格指数也在一路上升，在当代中国画家价格指数中排名靠前。

邹先生画作中运用的高难度的技巧以及他的学养，在当今工笔花鸟画界，难得有人超越。所以，眼光毒辣的收藏家、画廊老板投资者把目光投向了邹先生的工笔画。从连续5年来国际拍卖机构的成交价格指数飙升的线条来看，他们已经得到了非常好的回报。

在当代中国工笔花鸟画界，邹传安先生无疑是大师级的人物，修养的全面、技法的精到难得有人与之匹敌。由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他的专著《工笔花鸟画技法》已经再版了十多次，这是一本特别受欢迎的工笔画技法教科书。邹传安先生没有经过美术院校学习，但是他曾经任教于广州美术学院等多所大学，为院校培养了不少工笔画人才。

最近我与一些朋友谈及我对邹传安先生作品与人的看法，几乎是众口一词地：“好！”我看作品，总是非常注重画家的人品，我总是把作品和人品联系起来。一个人的情操、精神品格的信息总是会隐伏在画面的色彩与线条之间，并很微妙地传达给我们。

邹先生已经65岁了。这是一个画家的黄金年龄段，也意味着他艺术创作即将进入又一个高峰。我们希望他站在中国当代工笔花鸟的峰巅上再造辉煌。

《风范》杂志4月号总第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