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花鸟画特刊导言
文/张伟民
《中国画画刊》第三期要介绍现当代中国花鸟画,像前两期介绍中国人物画、中国山水画那样,要有一个特刊的导言,发刊前,嘱我作文。宏观、理性的思想和历史性的梳理原本是属于美术史专家、艺术批评家的工作,但因为《中国画画刊》是浙江画院主办的刊物,身为画院一员,也就没有理由推辞了。作为画家,我更多地着眼于创作实践,倾心于个性的审美研究,所以,我想从实践者的角度谈谈花鸟画,将自己在绘画过程中的思考拿出来,与读者共同探讨。
中国花鸟画自诞生之日起,就是和中华文化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它的表现也是以中国文化观念为基础的——中国历来把画花鸟画称为“写生”,但这并非狭义上面对物象的写生——“生”为生生不息,是生长、生命力以及生成一切生命的状态,是以生命的名义与作为主体的“人”相互关联起来的。中国花鸟画的表现,是原始文化和生命意识的发展,是各个时代的人文气质和艺术形式的迭加,它与西方的花鸟画题材有着完全不同的审美追求。
艺术家对生命的认识,体现在笔墨所呈现的具有原始特征的生命迹象,这是从生命本质向社会文化的转换——画家用心性主动引导,将物质转化为精神,并扩展为艺术的再现,体现了他对生命华彩的张扬。所以中国花鸟画是带有人类文明深刻烙印的文化载体,是体现了东方文明的艺术奇葩,可谓是以人文化天工。所以那些“花”“鸟”是浸透了人文思想之后,然后上升为具有诗意和心理暗示的审美图式。
从社会学角度看,中国花鸟画为中国最广大的观众所接受,是最通俗、最具备中国人欣赏的心理特征的画种。创作者以平常心、朴素的感情进行表述,欣赏者以平常心来欣赏、接受,因此,花鸟画也是与“人”最相近、相亲的绘画艺术。齐白石在接受世界和平奖仪式上曾有一段既简炼又经典的答词:“正因为爱我的家乡,爱我的祖国富饶的山河土地,爱大地上的一切活生生的生命,因而我花费了我毕生的精力,把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感情画在画里,写在诗里……” 爱家乡、爱祖国、爱祖国的山山水水,爱生息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命,白石老人终生将这样的爱融入自己的画中、心中。此正是白石老人绘画的核心理念,也成就了他的艺术审美价值。人们只要看到他画中对生活真切的感悟,对于自然妙趣的把握,都能读懂他对于朴实生命发自肺腑的真情,并为之感动。所以我认为最淳朴的生命状态都能产生画意、情境,这也是中国花鸟画经历千年传承不息的价值所在。
可以这么说,那些自古流传下来的中国画艺术,无论是稀世珍品还是浩瀚文献,都能看到中华民族对于蓬勃不息生命的追求:无论历史如何变迁,无论风格是繁饰还是冲淡,也无论功用是明理记事还是见心会意,繁简之间,各代自领风骚,但五千年的往史可由此而一以贯之。
那么,我们今天的花鸟画又将何去何从?此时,每一个曾经得益于传统文化,又面临现实环境的创作者,都无法绕开这个“历史”的转折期状态。我也同样。前两天就有人问我:“您从传统中走来,又将如何面对发展中的今天呢?”我笑而将诗人戴望舒的《初恋女》中的两句诗来作答:“你牵引我到一个梦中,我却在另一个梦中忘记你。”诗表现的是男女之间的恋情,但同样的,我们从古人那里得到一个很好的梦,但现代生活又引导我们进入了一个更真实的梦 ……
传统的文化带给我们曾经的辉煌,但若直接地静态地全盘地接受和延续,显然在当今的社会背景下是难以做到的,这个梦是做不长的。中国画成功之核心正是以“人文”化“天工”,正是在人性引导下的艺术行为。这是中国文化的核心,也是中国画的核心。时代变了,社会发展了,传统是动态的,艺术的程序也是动态而发展的,艺术审美观也是随着社会之人、社会之心发展而发展的。值于此,当今的中国画艺术创作与当下的社会文化环境是否具备必然的联系,我是质疑的。杂乱及纷纷扰扰,如果以历史看,可能是短暂的瞬间,但对今人来讲,需要思考与力求解决的问题——艺术必须当随时代。
我以为,感动真实的生活,感动真情实意,感动一切人类的文明创造,以朴素的心态、感激的心情,并以此付之于我们的创作、我们的艺术探索,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我以为,我们的文化信仰使我们站得更高,而如果没有这种视野,我们将失去更多。在我的理解,中国文化太伟大了,而且愈久弥坚,其内质的稳定性,外延的拓展性与兼容性,其基础的深厚性,其辐射的广泛性,其精神与思辨的哲理性,以及自我的修复性 ,这些决定了它存在千年仍保持着强有力的生命力与借鉴力。
今天《中国画画刊》鳞选了现当代花鸟画坛中有一定影响力作者的作品,并选用了潘天寿、林风眠等在中国花鸟画创作中曾经有过的思考与文字,以及吴昌硕、齐白石的题画诗。我理解编者的良苦用心,希望我的谈话能起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2010年6月22日于湖畔荷月楼知止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