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真而圆神和而全-------读何家英国画人物新作

罗文华

   

　　 以往评论家都认为，何家英的人物画以素描为基础，他把西方造型手法和中国造型观念巧妙结合起来，既继承了传统又发展了传统，在中国工笔画由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的转变中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这样的评价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并不全面，至少是没有对他的小写意作品给予足够的重视。我认为，何家英对中国画的最大贡献在于，他在完成了将人物画由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的转变的同时，也完成了将人物画由肖像画向文人味作品的回归。

　　 长期以来，中国画的人物画陷入陈陈相因、千人一面、程式化、概念化的怪圈而不能自拔。改革开放以来，人物画创作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古典题材和少数民族题材仍占上风，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十分薄弱。面对这种状况，何家英锐意创新，他创作的多数作品不依托于任何历史故事、民间传说、文艺作品，即不依托于任何既有情节和观念，而是立足于时代，扎根于生活，注重创作主体和客体的精神表现，从美学与文化的层面上去把握、表现现代女性的形象美、气质美、心灵美，真实、生动、细腻、深刻地反映了当代女性的精神风貌，代表了当代国画人物画的最高成就。在国画人物画的发展历程中，如果说“以今法画古人”是当代一批中老年画家们完成的，那么，“以今法画今人”则无疑是以何家英为代表的画家们完成的。无论从技法看，从塑造的形象、创造的意境看，还是从欣赏效果看，都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

　　 近几年，何家英在工笔人物画取得非凡成就的基础上，主攻小写意人物画，经过艰难的探索与研究，艺术上已臻成熟和完备。《映月》、《柳荫读书图》等作品，在精丽谨严中闪现着文人画的妍雅温润。仔细观赏这些作品，可以看出画家在艺术上与世推移、自我扬弃的过程。何家英由画工笔到画小写意，绝不仅仅是笔墨技法和作品面目的变化，而是对中国画的文化内涵和艺术内涵的深入挖掘和重新审视，表现出一种具有时代特征的写意精神。他的这种变法，既非绝对的原创，也非绝对的继承。他在使出最大力气实现着艺术创新，同时又在最大程度上维护着民族传统。比起工笔画，他的小写意画更多一些民族风格和民族气派，理解和喜欢的人更多一些。所有这些，使得他在艺术上比一般画家担负起更大的责任，他的作品自然也就得到来自画界内外的更多的重视。

　　 大约十年前，秦征先生用“天赋澄明,心地清纯”之语给何家英作品以恰如其分的评价。观赏他的小写意人物新作，则可以用“形真而圆，神和而全”来概括其艺术特点。这8个字出自白居易的《画记》，意即形象逼真而丰满，神气融和而周全，也可理解为一种很高品位的文人味作品的特征，何家英的小写意人物作品是当之无愧的。他的作品典雅、清逸、洒脱、优美，别有一番笔墨情趣、书法意味和诗的境界。

　　 从《梦遥》、《相约晴雪后》等作品看，何家英小写意人物画所创造的情境，表现的是真实的生活环境中自然而然的人物形象所展示的生命状态和精神风貌，画面常常弥漫着恬静、平和、温馨、抒情的气氛。那种纯真、质朴而又不乏时尚的美感，从人物的神情动态扩展、渗透到整个画面，强化了画面的整体表现力和感染力。在这样的画面中，工笔画的一些法则，如比例、解剖、透视、准确的轮廓与结构，以及色彩、气氛、光感的效果等，仍在发挥作用，但都已隐退到情境背后了。小写意画法的得心应手，使他的作品更富理想主义，更多幻想、浪漫和抒情。

　　 以《红苹果》为例，可以清楚地看出何家英小写意人物画的整体风格与诸种长处。画中少女形象本身就具有节奏和韵律，充满青春气息和优雅气质；人物外形适度概括、强调、夸张；线条虚实、疏密、抑扬顿挫的变化以及对线的力度、速度的掌握与运用，都充分体现出中国画线条的抽象性、抒情性和装饰性，同时有力地刻画了人物的神态和心理。山石花草补景自然和谐，使得整个作品保持高雅的格调。

　　 何家英的人物画成名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想当初，人们对挂历上的“大美人”十分喜爱；而今天呢，谁也无心去看那些东西。这说明，人们的审美情趣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审美方式越来越多，审美水平越来越高。然而，何家英笔下那些美丽的女性形象却经受住了历史的检验，魅力不减，令人百看不厌，常看常新。这是因为，画家把理想的至美依托给这些少女，画中人物的精神空间从来都是欣赏者想象的空间，形成一种超然物外般的高洁，一种具有持久意味的静态美，宁静致远，婉约隽永，审美内涵具有多义性和丰富性，从而避免了浮面的、时髦的漂亮或甜美。恰如冯骥才先生所说：“当今人物画，能达到如此精神层面和精神境界的，恐无多也。那种仅仅去表达美感或情趣的作品，没有独自的精神向往，没有灵魂的声音，自然是等而下之。”何家英的小写意人物画保持和强化了这种精神取向和审美取向，在今后的岁月中必将显现出长久的魅力。